晚尽天明【十八】
娱乐圈都知道莫向晚的行事作风，但更清楚，陈仲大导演的地位。
作为电影圈能排上前三名的大导演，首次执导电视剧，这个消息一出的时候，各路资本就开始疯狂竞争，最后能花落林湘，各家表面上感觉尘埃落定，但实际上都愤愤不平，所以在林湘父亲这个案子一爆出来后，就是各种拉踩的黑通稿。
但那时陈仲还是非常给奇丽和向晚面子的，因为他也确实觉得林湘适合这个角色，前期拍摄也非常满意，所以无论外边什么样的舆论压力，一心专注作品的陈仲都没有因为这些是非而动过换人的念头。
但是林湘的状态在她父亲意外后就急转直下，哪怕向晚从中一再调和，在触及到陈仲艺术底线时，这位一向儒雅的大导演终于在片场爆发了。
剧组停工，上午向晚刚被陈仲骂的狗血淋头，中午圈子里就传开了，甚至都有临时换人的新闻出来，各路营销号居然还把准备救场的演员名单列出来。
向晚一路开车回家，电话就没断过，于江的，制片人的，平台负责人的，所有人都在找她要个说法，向晚干脆直接静音。
关上房门的一刻，她靠着门板跌坐在地上，无助的抱住自己，她拼命的想要给自己一些力量，可是她真的太累了，上午在剧组中，陈仲的话虽然难听，但却句句在理，整个剧组都在等着林湘调整状态，她是女主角，重头戏如果真的让替身来演，那于林湘来说，接下这部戏又有什么意义，她是想让大众看到林湘的演技，而不是虚于表面的资源咖。
可林湘的失魂落魄的状态，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能体会，当初爸爸被判无期徒刑时，她也曾这样，而林湘更是彻底的和父亲永别了。
她是个经纪人，但她不是冷血的资本爪牙，她做不到逼着林湘去片场演那些皆大欢喜的戏码。
她知道圈子里都怎么形容她，说她铁血强势，只会疯狂的压榨手里的艺人，那是因为他们没看到那些过气艺人的窘境，她努力的让他们在当打之年能尽量的赚取一些资本，至少能在被淘汰时能不那么落魄。
可是没有人能懂她，向晚凄然一笑，不对，有一个人是懂她的，但却被她无情的推开。
那个人哪怕压榨自己的休息时间，也会为她精心准备餐包，那个人会在她应酬到很晚的时候打电话为她解围，那个人还会在他自己都筋疲力尽的时候，还想着拉住她的手，告诉她，不要一个人硬撑，他永远会是她的依靠。
想到这里，向晚再也支撑不住，眼泪不住的往外冒，以前的她不会这样的，她甚至经历过比这次更难堪的境地，但那时她知道他不在，她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，没有人会帮她，她必须自己去面对。
但这次不一样了，她知道他在，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，他会不顾一切的把她护在怀里。
向晚擦干眼泪，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，这一次，她不想再拒绝他，她渴望那些温暖，她想给彼此一个机会，她想知道他对两个人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。
站起身来，熟练的拨出那串号码，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的拨通，等待着电话那头的接听。
此时明川正带着黄小蓉做着物证检测，有了上次黄小蓉私下溜进直播间的经验，明川这次把两个人的手机都放在了离工作台很远的桌子上，就是怕打扰到工作。
没想到这次不是黄小蓉的手机响，而是他自己的手机突然响起，明川微微皱眉，目不转睛的看着显微镜，吩咐道：“黄小蓉，去看一眼我的手机，不是警队的话，帮我挂了。”
一旁打下手的黄小蓉立刻摘下手套就过去了，看到是屏幕上跳动着【向晚】两个字，拿着手机就跑过来：“师父，是向晚姐。”
明川起身，慌忙的摘掉手套，一把抢过手机确认，毕竟这是向晚第一次给他打电话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怕她有什么事，也不顾正在进行的工作，接起电话就走出房间，焦急的问道：“向晚？”
电话那头顿了一下，然后就听到向晚严肃的说：“我们谈谈吧。”
明川感觉到向晚的异样，但没敢问是谈什么事，立刻应道：“好，那我一会儿去接你，你在哪里？”
“我在家。”
向晚只是短短的三个字，明川就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，此时才下午，以他对向晚工作强度的了解，是绝不可能呆在家里。
但他还是不想在电话里说这些，他更希望能面对面的和她说，于是温柔的说道：“等我。”
向晚在听到那两个字后再次破防，直接挂断了电话，怕他听到自己的哭声。
黄小蓉见师父急匆匆的回来，一边换衣服一边对她吩咐道：“把这个物证材料先替我收好，我明天再来继续检测，我有急事，先回去了，除非十万火急，否则别给我打电话。”
明川都没等黄小蓉应下就跑出法医中心，上了车就给暮色打电话，一接通便直接了当的说：“今天我要包场，费用从我的分红里扣吧。”
老板听了一愣，打趣道：“呦，你这是要办事啊？”
明川没心思和老板逗贫，严肃的说道：“刚才向晚给我打电话，要和我谈谈，我先去市场买些食材，你帮我把后厨准备好。”
老板一听，相当靠谱的说道：“放心吧，你到暮色的时候保证一个顾客都没有了，费用也不用从分红里扣，不过以后这红包，我可就省了。”
明川无语的挂断电话，直奔市场开始扫货，他隐隐觉得这次的谈话或许是他和向晚最好的机会了。
在暮色精心准备好晚饭，他开车直奔向晚家，本想着到楼下再打电话给她，结果刚到小区，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边。
明川赶紧停在她面前，侧身为她开门，向晚上了车没什么表情，明川侧头看着她。
向晚不解的问道：“不开车吗？”
明川这才回过神来，一路无话的到了暮色，看着空荡荡的餐厅，向晚有些诧异，老板带着他们走到后院的清净的酒吧区。
向晚看着明川，等他解释，明川赶忙开口道：“我和老板是朋友，所以今天借用一下他这个地方。”
老板见状也迎合道：“是啊，明警官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了，别站着了，快坐，你今天可有口福了，看他做的这一大桌子菜。”
虽然两个人都在打哈哈，但向晚不傻，暮色这个级别的餐厅，此时空无一人，明显是被明川包场了，向晚有些生气他的兴师动众，冷着脸坐下，明川想要挨着她坐下，却被向晚的目光瞪的只好落座在她的对面。
老板一看这气氛，心下感觉不妙，留下钥匙，拍了拍明川的肩膀，叮嘱道：“别心急，好好的谈。”
暮色的后院虽然毗邻街边，但难得的闹中取静，向晚看着不远处的人来人往，才慢慢静下心来，相较于向晚的平静，明川则愈发的不安，他不知道她要谈什么，有些紧张的瞄了眼她。
只见向晚收回目光，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，准备餐具，打算开动。
满口是熟悉却又久违的味道，向晚吃的有些心酸，看着对面的他一脸无措的表情，开口道：“你还记得我的口味啊。”
明川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，但仍旧真诚的说道：“你所有的习惯和口味，早就刻在我的脑子里了。”
甚至这些年，她的习惯和口味也变成了他的，以前在省厅时，他甚至会拿着一杯咖啡发呆，想着她是不是此时也和他一样，喝着一样的饮料。
向晚听了不以为然，而是直接切入重点：“你又去监狱探视了吧，你没必要跑的比我这个女儿还要勤快，他是我的责任和义务，不用你来管。”
鹏海监狱每月15日是家属探视的时间，她一次不落，而这几次她明显感觉到父亲让她帮忙找的消遣资料变少了，每次给他买的药，他都说吃不完，问了狱警才知道，明川比她去的还勤，他是办案警察，随时都可以见到父亲，而父亲和他明显比跟自己话多，对明川也不客气，明川把自己的联络方式留给了狱警，父亲有任何需要，只要告诉狱警，便可以转达到明川那里。
听到向晚这样说，明川心里难受极了，但是看着她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做的饭，他咽下苦涩，痴痴的看着她。
明川之所以喜欢做饭，完全是因为向晚，每当看到自己爱的人，一脸满足的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，还骄傲的夸着他的手艺，那份成就感是任何事都不能比拟的。
以前两个人在一起时，他一边做饭还要一边防着向晚偷吃，但每次看到向晚眼巴巴等着投喂的表情，他就只能双手投降，那时，他的目标就是要把向晚养的白白胖胖的，这样就没人和自己抢她了，当他有一次不小心说出来实话，可是被向晚追着好一顿打。
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看着她坐在自己对面，吃着他做的饭，那一瞬间的和谐，仿佛回到了从前向晚的小公寓里。
向晚知道明川一直在看着自己，因为他的目光太强烈了，但她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，他所有的菜，她都吃了一遍，原以为这辈子再也找不回这个味道，暮色曾是她认为味道最接近的餐厅了，现在想来，忽然明白了一切。
吃到实在吃不下了，向晚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巴，礼貌的说道：“谢谢你的热情款待，我吃完了。”
明川自嘲一笑，并不介意她话里的疏离，接过她刚才的话头，说道：“如果没有那个案子，他现在也已经是我的父亲了。”
向晚立刻反驳道：“可惜没有如果啊。”
他或许不知道，自己比他更希望这个如果。
明川这次也不再退让，而是非常直白的告诉向晚：“我知道，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要放弃过我们之间的感情。”
他目光含泪，说到最后，坚定的朝她点点头，告诉她自己的决心。
向晚立刻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，原来那天她去监狱探视父亲的时候，他也在，而且听到了她的控诉，心底突然升起一阵烦躁。
看着她的冷笑，明川也不恼，他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她，但思索了很久，他开口，是那句他认为最重要的一句：“向晚，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，就是成为一名警察，爱上你。”
这是他认为最合适的表白，他对她的爱，如同他的信仰。
那一刻，向晚真的心动了，但压在她心底的那块石头真的太沉重了，她平静的告诉他：“我承受不起你的厚爱。”其实她想说，我怕现在的我，已经配不上那样优秀的你了。
明川知道她始终介意父亲的案子，但那是已经发生的事实，无论他怎么做都不可能在回到从前，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啊。
他斩钉截铁的告诉她：“我知道我让你很为难，可我放不了手。”
向晚立刻打断他的话，下定决心般的问道：“你这次回来到底要做什么？”
明川就等着她这句话，一字一顿的回道：“我这次回来，不管发生任何事，无论你对我什么态度，我都会和你，一，辈，子。”
向晚的泪随着他最后的三个字，应声而下，她不断的告诉自己，有他这句话，这辈子值了，如果错过了他，她怕是再也遇不到这样爱自己的人了。
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，也是一字一顿的问道：“如果，爸爸的案子爆出来，你有想过，我会成为一生骄傲中的污点吗？”
明川起身，走到她的面前，向晚的目光也跟着他，她不似质问，反而像个无措的小孩，看得他痛彻心扉。
原来，这就是她一直拒绝自己的原因，他忽然明白了“真相远比想象的要残忍“这句真正的意义。
原来，向晚不是因为恨而拒绝他，而是因为爱。
明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，伸手把她拉起来，紧紧的拥入怀中，轻嗅着她的头发，坚定的告诉她：“任何事都不能把我们分开，如果一定要在警察和你之中做选择的话，我选你。”
向晚曾以为听到这样的话，自己会直接崩溃，但她此刻只想紧紧的回抱住明川，因为这个拥抱，她等了十年。
感觉到腰上被紧紧的环住，明川终于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，他的向晚回来了。
如果不是黄小蓉的微信发过来，向晚都不知道明川还要抱着她这样抱多久，但手机一直传来震动，明川懊恼的松开向晚。
被他松开，向晚此时才觉得有些害羞，明川看了几眼微信的信息，突然眉头紧锁，一脸担忧的抬头看向她，向晚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。
“林湘的剧组停工了？”明川担心的问道。
向晚不自然的低下头，不禁感叹这消息传的可真快，连他都知道了。
黄小蓉发这些消息截图前，也挣扎了很久，师父叮嘱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要打扰他，她想来想去，还是觉得有关向晚姐的事，都是十万火急的事，于是一跺脚，把那些微博截图都发给了师父。
明川抬手托起向晚的脸，强势的让她看着自己，她知道，他是在等她开口。
向晚看着明川关切的眼神，苦笑着说：“陈导说，剧组无限期停工，什么时候湘湘来了，什么时候开工。”
果然，明川听后表情愈加严肃，思考了一阵，说道：“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？“
向晚叹了口气，没辙道：“我也没有把握，明天再去和陈导商量商量吧。“
明川一听这话，就知道向晚所说的商量是什么意思了，于是双手覆上向晚的肩，问道：“如果我说，陈导这边我来处理，你会放心交给我吗？”
向晚一脸诧异的看着他，但是看到他眼中的坚定，也不知道为什么，笃定的点点头，明川见她答应，微微一笑，感慨道：“既然放心的交给我，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，回去好好的休息，等我的消息，好吗？”
向晚还要再说什么，却被明川拉着手就往外走，她回头看着这一桌子还没收拾，于是问道：“我们就这么走，合适吗？”
明川头也不回的说道：“他只说了让我们锁好门，没说要收拾啊，放心吧，偶尔一次，大不了从分红里扣。”
向晚叹气，她就知道，这家餐厅果然是他开的，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，就隐约已经感觉到了。
车开到楼下，明川催促向晚赶快上楼休息，向晚想了想，忽然说道：“你们在调查的时候，有调查到黄伟伦这个人吗？”
突然听到黄伟伦这个名字，明川有些诧异，他们的确有在调查中涉及到了这个人，但没想到向晚会突然提到。
明川点点头，说道：“有涉及到，但还没有深入调查，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前几天，我们拦截下来了湘湘出道前的一些旧照，我们怀疑是黄伟伦那边泄露出来的，他好像也知道不少林家的事。”向晚说完，发现明川正眼带深意的看着自己，不禁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明川笑了笑，拉住她的手说道：“谢谢热心市民莫小姐，我们警方已经接收到信息，但是现在，哪怕就这一晚，什么都不要想了，乖乖的上楼休息，有什么事，明天再说，好不好？”
向晚受教的点点头，知道他的用意，下了车站在那里示意他先走，可明川偏要等自己进了家门才走，向晚拗不过他，只好照办。
明明还有一堆的事等着她去处理，可此刻她选择听话，听明川的话，一夜无梦，睡到天明。
评论(42)